1. 美國不到1年，從強勁成長的「金髮女郎」經濟大幅轉向，可能進入代表經濟下滑、通膨居高不下的「停滯性通膨」。市場恐慌攀升，美股大跌。
2. 3月中美國消費者信心指數暴跌，創近2年半最低水準。為何有此劇烈轉變，問題不在關稅重炮，反而出在川普上任以來的施政2大特性。
一名示威者抗議馬斯克對聯邦政府大裁員。1年前美國經濟欣欣向榮，近來卻陷入衰退疑雲，這和政府一連串不確定的政策有關。(來源．法新社)
一手好牌打到爛，這正是美國經濟的寫照。
不到一年前，輿論形容美國經濟，還以「金髮女郎」稱之，這是稱讚其成長強勁，通膨逐漸受控。國際貨幣基金去年預估，二○二五年美國經濟成長率二．八%，高居七大工業國之首。
然而近來輿論卻開始擔心美國陷入「停滯性通膨」（stagflation）——也就是經濟下滑，通膨居高不下。
製造衰退、消費信心跌
川普決策反覆無常才是主因
這表現在一連串數據的惡化。三月中旬密西根大學的美國消費者信心指數，從上個月的六十四．七暴跌至五十七．九，創近兩年半以來最低水準。「消費者信心下滑，美國人預期未來將面臨更多痛苦。」《華爾街日報》如此解讀。
此外，美國供應製造業管理協會（ISM）對採購經理人調查顯示，二月工廠活動幾乎沒有擴張，新訂單衰退幅度創近五年來最大。
亞特蘭大聯邦準備銀行的經濟預測模型，將第一季經濟成長率預測下調至負二．一%。這是自二○二二年疫情後首見的經濟衰退。
「隨著川普關稅生效和經濟減速，市場對『停滯性通膨』的擔憂加劇。」財經網站CNBC如是說。信評機構穆迪（Moody's）經濟學家贊迪（Mark Zandi）也稱，「從方向上看，這就是停滯性通膨。」
市場已反映這股悲觀情緒。美股標普五百指數已經抹去川普勝選後的所有漲幅，科技股被大幅拋售，輝達與特斯拉等今年以來股價都下跌兩位數。被視為避險保值的黃金，近來每盎司價格已逼近三千美元的歷史新高。
(圖表製作者：楊少強)｜放大原圖
從「金髮女郎」變成「停滯性通膨」，美國經濟前景惡化，一些輿論將此歸罪於美國總統川普的關稅政策。
然而據高盛經濟學家的報告預測，關稅只會對美國二○二五年的經濟成長率造成○．二%的拖累——這比加拿大等其他國家可能遭受的打擊要小得多。
事實上美國經濟前景走下坡的主因，是決策者反覆無常，讓人們摸不清楚方向，以致不敢消費投資。
《彭博新聞網》指出，短短幾週內，川普透過社群媒體貼文或電視訪問，無休止的發布他的計畫，每一個幾乎都引發市場動盪。而且這些對市場走勢的影響往往是相反的。
例如，三月十一日，川普表示烏、俄有機會達成停火，股市跌幅收斂；但隨後沒多久川普又表示，他打算對加拿大加徵更高關稅，市場又跟著大跌。「現在每十五分鐘就會出現一條頭條新聞。」佛蘭克基金 （Frank Funds）總裁弗蘭克 （Brian Frank） 說。
《經濟學人》引述聯準會學者卡戴拉（Dario Caldara）等人的研究，他們計算了美國報紙中包含「關稅」、「不確定性」等關鍵詞的文章占比，結論是過去三個月的不確定性，「比一九六○年有該數據以來任何時候都要高。」
「這背後的關鍵是川普沒有一個完整計畫來推動他的關稅。」《華爾街日報》稱，川普總統翻來覆去的貿易政策，引發了企業的極度擔憂。包括白宮辦公廳主任等人在內的高官，都接到企業執行長驚慌失措的電話。
自從川普在二月初推動關稅以來，商界領袖對經濟前景看法正變得黯淡。國際註冊專業會計師協會 （IACPA） ，在今年二月對三百多名高管調查，只有四七%表示他們對美國經濟持樂觀態度，這比二○二四年第四季時整整下降二十個百分點。
政策不可測，企業對前景有疑慮，他們也不敢花錢投資。美敦力（Medtronic）前執行長喬治（Bill George）對《華爾街日報》表示，最近與他交談過的幾位商界領袖都說，在華盛頓存在如此多的不確定性情況下，「幾乎不可能進行長期投資和決策。」
諷刺的是，去年十一月川普勝選時，從華爾街到企業界都認為這是好消息。
他們預測今年將是購併交易輝煌的一年。尤其川普政見包括對企業減稅、放鬆金融管制，也深受市場歡迎。當時美國經濟形勢一片大好，美股標普五百指數連續兩年每年都上漲逾二○%。
然而川普上任至今約兩個月，市場氛圍卻迅速從樂觀轉向悲觀。明明有著一手好牌的美國經濟，為什麼如今表現成這個樣子？
急著一步到位改革
忽略人有慣性導致市場混亂
《經濟學人》認為，川普行事的邏輯乃是「狂人理論」(madman theory)：在和其他國家打交道時，如果他們認為川普瘋了，這就會有好處。他透過極限施壓，讓威脅變得可信，這樣的聲譽能使他贏得邊緣政策遊戲。
不過「狂人理論」在地緣政治上的價值還不明顯，但對經濟的負面影響卻顯而易見。
「不可預測性會產生不確定性。」《經濟學人》稱，「不確定性會扼殺國內外的投資和雇傭。」
然而，川普將美國經濟的一手好牌打到如此，不只是地緣政治和經濟的問題，這背後也有一些給管理者的省思。
首先，改革是否要追求一步到位？
一家投資顧問公司總裁亞登尼（Ed Yardeni）對CNN表示，市場對川普2.0政策失去信心。「主要是因為政府急著在很短時間內設定一大堆目標，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後果。」
川普這麼急是有原因的。他這次在白宮只能再做四年。兩年後期中選舉，如果他拿不出成績，屆時選舉慘敗，國會反對勢力大增，他要做事只會更困難。
因此他一上台就設定多項目標，從平衡貿易逆差、振興美國製造、削減政府人力、減少財政赤字等，每個他都想快速達成。
以關稅來說，美國有貿易逆差已逾四十年。川普上台短短幾個月，就想打破這數十年的結構，只好用激烈手段。這是不少政治人物的通病，就是想「一步到位」——只要透過一、兩次激烈手段，就完全改變整個局面。
但這種做法忽視了，人的行為是有慣性的，也就是經濟學上說的「路徑依賴」。
經濟學之父亞當．斯密（Adam Smith）就說，手握大權的決策者，自以為能把每個人當成棋子，任意擺在他想要的地方。「但他忽略了棋子也有自己的行動原則，」如果決策者擺的方向，和棋子運動的方向不一致，「整個社會必定時時刻刻處在極度混亂之中。」
川普這次在白宮只能再做4年，加上2年後期中選舉壓力，使他用激烈手段改造經濟，這也讓企業與市場出現信心危機。(來源：法新社)｜放大原圖
行事沒有計畫如賭博
讓減稅政策益處未獲得關注
美國總統是世上最有權力的人，然而他的執行結果卻未獲市場認同，原因正出在決策者這個下棋手，只憑權力將自己意願強加到人們頭上，卻忽視了每個人有自己的行動原則，他們未必會聽決策者擺布。
對有志改革的管理者來說，如何在自己的權力，以及所有人民、企業等「棋子」的行動原則間取得平衡，恐怕是改革成功的關鍵。
第二個省思是：決策者是靠計畫還是靠賭博？
很多人以為川普政策只有關稅。
但事實上，他也提出很多有益經濟的政策，例如，減稅法案。他主張對企業稅率降至一五%，加班費與小費免稅，同時減少退休人士的稅務負擔。
然而為什麼市場只感受到川普關稅的寒意，卻感受不到他這些減稅的暖意呢？
原因出在川普還沒等這些正面政策生效，就急著推出一連串關稅措施。
(圖表製作者：楊少強)｜放大原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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減稅法案必須經參議院三分之二以上同意，然而川普所屬的共和黨，在參院只略過半數，要通過法案勢必爭取民主黨的合作。只不過至今尚未看到川普陣營要怎麼達成此目標。
於是結果就變成：市場只看到川普猛推對經濟有負面影響的關稅，但對經濟有益的利多卻都沒見到，市場自然跌得死去活來。
這就體現了川普的「賭」，他並沒有按部就班的計畫，而是憑著信念先做再說。
若他當初一方面設法通過減稅法案，讓市場感受到對經濟的好處，屆時他推出關稅，這是否會比現在一味的揮舞關稅大棒，卻沒有正面政策來抵消衝擊更好？
對管理者來說，改革也需要恩威並濟。如果一味的「大破」，卻沒有「大立」，讓人們失去信心，改革成功的機會恐怕有限。
最後，對一般升斗小民來說，如何在川普2.0時代求生？
一個大原則是：政治人物再有權力，也不可能扭轉經濟規律。如果政策違背經濟規律——例如「加關稅扶植本土製造」之類，遲早會被推翻。
一九九二年英國央行為避免英鎊貶值，砸大錢進場護盤。當時的投機客索羅斯（George Soros），認為這政策不合經濟規律，遲早會被推翻。於是他大舉做空英鎊，最後賺進超過十億美元。後來不敵市場壓力，英國央行也放棄了護盤政策。
在未來，當人們見到政策與經濟規律不一致時，選擇站在經濟規律一邊，或許才能趨吉避凶。這也是川普2.0時代的自保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