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銅鑼灣吃了一碗粥,這廣東美食說起來不值錢,卻得熬上好幾個鐘頭才能上桌。加點水,硬硬的米,中國人用特有的粥藝術,熬成糊狀的米食。我喝下了一口,白白的粥中間,點綴著幾顆蔥花,入口幾片香甜美味的牛肉片,隨著滑溜溜的湯汁,齊入胃裡。這碗牛肉粥,可是我給自己遊香港的見面禮。
就像往常般,每次至港出差,第一件事就是找粥,安撫大胃。吃粥之餘,順道看看香港的畫報。香港的報紙當然難看,大張大張的圖片,說著香港文字文化多麼沒落。銅鑼灣這些粥品店配廣東國語畫報,怎麼看都有一股濃濃的百年老廣味。LV、Chanel、Prada、Gucci這些名牌的西潮消費文明,與粥全搭不上關係。吃粥,看香港報刊,香港人在排山倒海的時尚文化中,給自己搭了一個古老的小角落,懷念那個原始農村的老日子。
這是廣東潮州人移民社會的特色。一面談西化,一面家鄉土味得很。我在台北雙城街一家餐廳吃飯,餐廳老闆原新加坡潮州人,為法國駐新加坡大使主廚,李光耀辦家宴時,也常邀請他出大廚。他的餐廳名片正面印著法文「Le Petite」,反面中文「天天天滿餐廳」,多麼可愛!這批廣東移民把他們的粥從老鄉帶到香港、帶到台北、帶到舊金山與加拿大的中國城;人啊,四處漂流,捧著一碗粥,彷彿又回到老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