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90後網路財經意見領袖：雞蛋可能是錯的，但他們錯的也不比對面的人多！

「以前我想40歲就退休，（退休後）看看書啊，去比較舒服、沒那麼亂、生活沒那麼貴的地方，過很平淡的日子……，現在都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死，會不會被抓？」

黃兆祺，28歲，他曾是香港最年輕上市公司董事，也是網路財經意見領袖，以「渾水」為名的臉書專頁有超過10萬人追蹤。

本應門庭若市的星期五傍晚，我們坐在銅鑼灣商場內，因近日香港情勢緊張而提早打烊、無人的中國手搖飲品牌「喜茶」座位區，聽他分享過去160天的生活。

「警察攻進（大學）校園，是不可以原諒的事情！」過去一週，他不停轉換身分，穿梭在中文大學、股市與辦公室之間。

從6月「反送中運動」升溫以來，他照常進出股市，賺、賠可達上百萬元港幣，同時也持續他的新媒體事業；但在資本的世界外，他走上街頭，替前線示威者與外國記者翻譯，捐錢、捐物資。警察攻進中大校園那一晚，他也連夜回到母校、記錄現場、轉發到網路上，「可以講的就這些，其他有些事不可以公開講出去的，」他苦笑。

香港過去160天的抗爭，怎麼改變這位90後的網路財經意見領袖？他為什麼悲觀認為，香港人是「被時代放棄的一群人」？而身為中產階級的他，又為什麼不怕香港勇武派年輕人的「攬炒」（粵語，指玉石俱焚）行動？

以下為專訪紀要：

商業周刊問（以下簡稱問）：過去160天，香港警察與抗爭者暴力升級、社會撕裂對立的速度，超乎了你的想像嗎？

黃兆祺答（以下簡稱答）：非常超過。原本的想像是人不用死得這麼多，大學不會被攻擊，還有民眾不會打民眾，那是文化大革命才發生的事情，沒想到現在香港都發生了。

問：前幾天你也在中文大學現場？

答：星期二，我的大學（港中大），我看到它被進攻真的都快哭出來。我是中文大學畢業的，我看到那個（指警察攻進中文大學校園）真的好憤怒，我就把工作放下就衝過去了。

那天很意外，很多畢業生，有些黃的（挺抗爭）、有些藍的（反抗爭），都同一時間回去了。藍的也回去，因為大家覺得你在中文大學裡面抓人、攻擊學生，是不可以原諒的事，就算是日本30年代8個月統治香港的時候，都沒有進攻香港大學。

問：除了那天回去中大，過去5個多月你還怎麼樣參與了這場運動？

答：我沒有做一些抗爭的東西，但我在前線碰到外國記者，會幫外國記者翻譯，告訴他們現在發生什麼情況；我會在前線記錄發生的事情，（警察攻進港中大當晚），王維基（香港上市公司香港電視董事會主席）在校園裡的照片是我拍的，還有錢我也有捐過一些。可以講的就是這些，不能講的就不能講。（苦笑）

問：經過這場運動，有改變你的人生規畫嗎？

答：以前我真的想過40歲就退休，去比較舒服、沒那麼亂、生活沒那麼貴的地方生活，去寫我的東西，去念書、看書，過很平淡的日子；現在都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死？會不會被抓？現在沒有那麼確定的規畫。

問：現在還打算移民？

答：目前就是規畫而已，還有我（如果）移民去台灣要坐移民監，一年多不能回香港，但香港現在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想錯過，我想做一個歷史的見證人。

問：你想見證什麼樣的歷史？你覺得現在是個什麼樣的時代？

答：我覺得香港人要開始慢慢接受，我們是一群被時代放棄的人。

我們應該要了解吉普賽人、猶太人，他們是怎麼生存的。猶太人沒有自己的國家，但生存能力很高，巴菲特、愛因斯坦、洛克斐勒，他們都有這個血統；猶太人沒有自己的國家，但還是可以在地球上發揮影響力。我們（香港人）以前就是英國的殖民，現在是中國的殖民，我們以前是英國的二等公民，現在我們是中國的二等公民，我們從來都是二等公民。

（與其當二等公民）倒不如我們放開自己，看看世界有多大。猶太人也給德國人逼害，他到處給人家逼害，還是生存得了。香港現在就被中國人逼害啊！我們要學習他們（猶太人）怎麼生存，才能知道我們未來要怎麼生存。

問：但香港人至少有自己的土地？

答：真的嗎？一國兩制都是鬼話了吧！台灣都不相信了，土地、主權還是中國（的）啊，這土地不是香港的。

問：香港人或許沒土地，但有很多資產。你是中產階級，但支持抗爭者，不擔心前線勇武派示威者的「攬炒」（粵語，指玉石俱焚）行動嗎？

答：我就是一個生意人，一個Business person（商人），多少都相信適者生存，有危機才有機會。社會很亂沒關係，如果你是聰明人、很能幹的人，還是可以在很混亂的社會生存。

什麼人怕「攬炒」？ 那些享受很多既得利益，他們買很多房子、沒有生產力的，如果房子倒了他們不知道怎麼辦。他們擔心辛勞一輩子的資產、房子都沒有了，他們沒有可能再花個20、30年重新賺回來。

問：但許多60、70歲的人的資產，也是不偷不搶賺來，攬炒對他們公平嗎？

答：但現在這個社會結構裡，他們（年長者）都沒有對年輕人公平。

問：怎麼樣不公平？

答：公平要看你的準則或界線是什麼。比方那些人人工（薪水）很多，但就是老屁股，完全沒工作能力；年輕人他很有工作能力，但薪水、機會都沒有，公平如何說起呢？其實這也是一個generation（世代）的矛盾吧。

問：這幾個月有沒有任何一次，你覺得前線的抗爭者做錯了？

答：我永遠會站在同情他們的立場，他們要做什麼，我都會盲目的支持。很多人講雞蛋跟高牆（編按：日本作家村上春樹於耶路撒冷的演講，比喻抗爭者和統治者）的比喻。現在就是：那些雞蛋可能是錯的，但他們錯的，也不比對面的人多，對面的人實在錯得太多。所以，（我）永遠是保護這些雞蛋。

責任編輯：周盼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