焦點 都更大爆發 當台灣人口變老的同時,房屋也在老化,但人會進入超高齡社會,房子卻可能不會,因為大都更時代來了,老屋可望變新屋。 每兩戶住宅就有一戶等待重建!全台屋齡超過50年、未重建老宅逾百萬戶 根據內政部二○二四年首季統計,全台九百二十二萬戶住宅中,屋齡超過三十歲、有重建需求的老宅占比高達五二%,換言之,台灣現在每兩戶住宅就有一戶在等待都更或危老重建。 再加上今年花蓮大地震,從中央到地方政府都意識到老宅的風險,全台合計約一百一十一萬戶住宅,屋齡超過五十年卻還未重建,最令人擔心。 {DS_BOX_38301} 台北市松江路上,這棟透天厝屋主因不願意參與都更案,最終如願被排除,被單獨保留下來,不須重演過去政府強拆的悲劇了。攝影者:駱裕隆 在台中市東區,不到20坪的基地,屋主如今不須苦等周邊鄰居同意,依然能靠危老重建的高彈性,順利蓋出新房子住。攝影者:郭涵羚 圖表製作者:林洧楨 六年來,都更相關法令、辦法被加速修改,讓各種限制鬆綁,加上房價高漲使都更有利可圖,各種新做法、新組織、新商模出現。央行總裁楊金龍更是大開綠燈,即便祭出限貸令來讓房市降溫,卻未緊縮都更融資,就是怕都更列車開太慢。 其實,截稿前夕,過去被認為不可能成功的台北市南機場整宅都更案,歷經台北住都中心進場鏖戰超過三千多天、舉辦超過三百場說明會,第一期單元三案終於簽約啟動,在此之前,新北市長侯友宜口中、全台最難都更案永和大陳都更案中,第一期的單元三案也已經開工,都更市場真的變了。 因此,二○一八年至今年八月都更案量成長逾四倍,已突破五千件危老都更案件。還有都更以往專屬大台北都會區,如今中南部也遍地開花,連以往被稱為「都更沙漠」的彰化,都以都更來改建城市中的毒瘤。 圖表製作者:林洧楨 所以都更不再與你我無關,它將影響到周遭的生活環境與商圈機能,改變城市樣貌,例如,兩棟嶄新的大樓夾著一棟老舊房子,或一排老房子中出現一棟迷你都更新房,都更孤島或釘子戶的補丁街景如雨後春筍般冒出。 都更大增還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,都更捐贈的社區圖書館、老幼日照中心、診所用地,數量竟然多到地方政府欠缺人力來管理。 人和》釘子戶無法再漫天要價越晚簽字、賺越大心思破滅 以往窒礙難行的都更,為何能大步向前?先看最難改變的釘子戶、一樓店面、頂樓加蓋,這三大都更卡關巨石現在都有辦法搬開了。 在台北市松江路上,一棟老舊、掛著求售招牌的透天厝如同孤島一般,被夾在國泰人壽甫完工的商辦與已經動土的力麗集團總部都更案中,二十多年來,該房屋主堅持當釘子戶,期待可以有豐厚的獲利入袋。 在新竹建功公辦都更案基地裡,國家住都中心的團隊成員穿上青蛙裝,走進新竹溪埔子排水道探查水質與環境,最後整治水道,成為推動該案招商致勝關鍵之一。來源:住都中心提供 沒想到,力麗集團決定放棄等待,將其切割出並自行啟動都更案,結果對方眼見無利可圖,只好開出一億六千萬元求售,卻陷入無人聞問的尷尬處境。 此非孤島釘子戶唯一個案,從早年台北市永春都更案號稱「最強釘子戶」的機車行獨棟公寓,到近期高雄市凱旋四路和籬仔內路交叉路口、最窄到僅二十八公分的紙片屋釘子戶。 甚至,柏鴻土地開發建設董事長范姜炳煌還透露指出,自家的景美都更案,更是因為搶當釘子戶、漫天要價的地主們眾多,所以他被迫大筆一揮,直接砍掉近千坪基地面積,藉此確保其他二千多坪土地的地主能順利完成都更案。 於是,一座座大小不一的都更孤島釘子戶如雨後春筍般冒出,每一座都代表著釘子戶越晚簽字賺越大的美夢都破滅了。 「都更現在是建商、想都更住戶說了算,因為你不要,我們不會等,能切掉就會切掉,讓你自己去想辦法。」成軍四年的都更新兵、潤鴻建築董事長鄭志隆說。 此外,針對無法分割出去的公寓釘子戶也有新做法,佳元建設董事長蔡錫全指出,不同於過去政府粗暴代拆,現在標準流程是:只要同意戶達九五%或僅剩五戶內,經過二次民辦協調會、二次公辦協調會,官民都盡最大誠意傾聽需求,卻仍無法解決時,就會基於大眾利益考量,由官方祭出強制斷水斷電來反制不合理的釘子戶要求。 同時,強制都更時也會經由法院提存保障不同意戶房屋都更的合理利益,藉此斬斷私利無限放大的不合理堅持。「實務上,只要發出斷水斷電通知,釘子戶就會知道再鬧也無法要到更多糖,就會同意了,幾乎沒看過實際執行的案例。」蔡錫全說。 一樓店不敵電商、頂加失獨享空間紅利建商推新商模,讓地主從敵人變戰友 但一樓店面與頂樓加蓋屬於同一棟樓,難以切割又該怎麼辦? 蔡錫全曾經締造新北市最快二十二天審查完都更案的紀錄,這位都更好手分析指出,一樓店面現在被異軍突起的電商打趴,價值遠不如前,釘子戶相對也越來越少。 就像是他自己在台北市民生東路二段的都更案,原本有婚紗店等店面,但由於店租收益不穩定,且消費有集中到百貨商場的新趨勢,街邊店快速沒落下,「結果這個案子一路談到最後,地主反而叫我從有一樓店面,改做成零店面住宅。」他說。 至於頂樓加蓋,過去獨享頂樓使用空間或出租收益,是漫天喊價、當釘子戶的一大本錢,但是現在民智大開且已有法院判決,這類違章建築反被視為侵占所有住戶公共空間的行為,其他住戶依法可向其收取占用租金,甚至就連出租的租金收益,都可被要求分配利潤給所有住戶。 鞭子、胡蘿蔔雙管齊下,正因為頂樓加蓋是燙手山竽,都更法規目前仍針對這類頂加住宅,給予視結構不同的價值計算,願意參加都更可以比一般住宅分配到更多,所以參與都更的意願度不降反升。 不僅如此,有別於傳統都更頻頻發生「你多分,我就少賺」的衝突導火線,包括柏鴻公司在內的新一代業者,則發展出一種「委建」新商模,讓雙方從對立關係變成站同一邊的戰友關係,也有助於都更推動。 天時》房價創新高、限貸令成助攻給都更危老最佳突破時機點 再看所謂的天時,除了老宅重建需求,全台創新高房價正是引爆都更商機的新突破點。 「以前房價低,都更不可能成,但現在高了,就有利潤空間可以支撐都更。」國家住都中心執行長柯茂榮說。 以新北市永和區福和公園附近的住宅為例,六年前房價還不到每坪五十萬元,當時都更後能分配的利益無法滿足原地主,不符合居住需求,如今房價據建商推估,都更後可飆升至每坪上看一百萬元,住戶可分配到的價值變多,且高房價讓建商與地主也有利可圖,自然抗性驟降。 彰化縣政府建設處處長劉玉平(左)和科長江家億(右)共同推動員林市的「黃金帝國大樓」公辦都更案,讓彰化不再是都更沙漠,也印證都更熱潮正延續至中南部。攝影者:郭涵羚 央行此次限貸令更是刻意將資金引導到都更市場,對此,一位北部建商董座私下分析指出,由於現階段蓋社宅幾乎無利可圖、無房首購族的市場又極為有限,因此未來地產金流最有可能受政策導引,湧向受政府保護的都更與危老市場。 都更相關法規、辦法修改也讓都更加快腳步,我們來到台中市東區的舊部落,一間占地僅十三坪的當地最小危老重建宅,正突兀的卡在一整條老舊街區裡。再走到南屯區,一家當地建商買下的廢紡織廠土地則有近六千四百坪之大,是台中最大危老重建案,大小通吃正是危老的一大特色。 危老,這個二○一七年由時任內政部次長花敬群一手催生的新制度,正是這波商機湧現前,先重建市場信心、解開都更死結的關鍵新做法。 當時亟需被信任的都更,在文林苑等爭議事件後,出現了信任度不足、社會對立的情況。建商與地主彼此充滿猜忌,但都更條例又太複雜,要修法難度極高,且市場需要被教育。但什麼都做不成,沒有人會相信可行,根本走不下去。 花敬群看見的破口就是,想辦法在都更之外,先用簡單、易懂、容易做的概念,幫團結的社區,開一條危老重建的模板。只有業者、民眾認識到老宅重建夢是有可能被落實,才能重建市場信心。「我們抓一個重點是建立信心,都更最重要是信任。」花敬群說。 所以《危老條例》只有十三條,用正面表述的方式,讓可以拿到多少容積獎勵盡量明確化,只要居民百分百同意,無論面積大小,符合條件就給獎勵。這避開了傳統都更複雜與冗長的審議期,求的是快速完成,建立一個有效的社會學習過程。 結果危老推動短短六年多,不僅重建市場信心,還累計飆出逾三千八百件,超車傳統都更,成為當前老宅重建最主流方案。 再看地利,隨著全台房價高漲,傳統都更危老商機是大台北專屬的市場定律被打破了,全台各地都出現都更案,中南部的都更沙漠開始開花結果。 地利》都更大台北專屬定律被打破彰化透天要價數千萬,都更沙漠開花 當中,彰化縣政府尤其有感,因為他們正在總動員學習公辦都更的相關專業,希望藉此將位居城市核心的最大爛尾樓——黃金帝國大樓,一舉翻轉成為舊城區發展的新引擎。 對此,彰化縣政府建設處科長江家億表示,除了黃金帝國案外,彰化因為整體房價不高,開發商覺得都更不划算,寧可直接買素地,或買下整棟建物來開發。 再加上,以往中南部的民眾喜歡透天厝,種種因素使彰化成為「都更沙漠」。 不過,如今形勢有了明顯轉變。首先,全台房市升溫,就連彰化房價也水漲船高,像彰化市、員林市的新建案,每坪都要四十萬元以上,建商認為分回給地主後,仍有利可圖,逐漸對都更產生興趣。 再加上,透天厝因為房價高漲,價格越來越高。江家億舉例,彰化現在透天厝的行情,沒有電梯的要二千五百萬至三千萬;有附設電梯的,更上看四千萬元,已非一般民眾所能負擔,因此把目光投向公寓大廈的都更與危老重建商機。 攤開數字,目前全台累計約五千件的都更與危老案件中,雙北市合計案件數占比已降到不足五成,反而是其他四都合計占比達三八%,就連花東與離島等非直轄市城市都逐漸開花結果,合計占比也攀升到一四%,而且後勢看漲。 圖表製作者:林洧楨 大都更時代的熱潮之下,也讓全台公益捐贈面積大增,為了都更順利推動,取得更高容積率獎勵,捐贈社區圖書館、日照中心等公益設施造福周邊鄰居的案子越來越多。 像是蔡錫全就看過都更案是里長因當地老人多,要求更便利的醫療資源,於是都更後捐贈社區診所用地。 攤開數字,近三年都更案中,這類公益設施捐贈面積占比,創七.四%新高,不過綜合多位業者看法,圖書館、日照中心、診所都屬受住戶歡迎的類型,反觀展演中心因辦活動嘈雜,則是民間業者相對不願意投入的類型。 圖表製作者:林洧楨 當前反而遇到的新問題,是地方政府缺乏人手無力管理,變成「業者願意捐,卻被地方政府當成負擔」的尷尬情況,地方政府須規畫完整配套與人力支援來解決。 都更危老雖殺出一條生路,但逐步浮現的新問題卻也不少? 未來仍面臨四大問題》審議龜速、重老輕危、補丁、假都更 就像是在台北市越來越紅的赤峰街商圈,就傳出因為都更商機衝擊商圈生存的問題,到底這該怎麼解? 探究原因,赤峰街最難解的並非都更整合問題,而是有些商家違法承租非商業區,在住宅區小巷弄開店,除非台北市政府同意變更地目,或是將該地劃定為徒步區,讓其就地合法,否則無解。 也有建商認為,如果將整個大街廓進行都更,可保留主街區老建築,並將新建築集中蓋到周邊,就能兼顧商圈發展與都市更新,不過這需要當地居民與商家高度共識才能推動。 除此之外,都更與危老也都有各自的難題需要面對,先看都更,一個最煎熬的挑戰,就是審議龜速,根據財團法人都市更新研究發展基金會統計數據,近三年的平均審議年期已達四.六八年,再創新高。 圖表製作者:林洧楨 在台中市南屯區,建商買下的單一產權危老案,占地廣達6,400坪,但比起這類無須整合的老宅重建,更值得關注的是,仍有眾多輻射屋、海砂屋等有重建急迫性的老宅需要被照顧。攝影者:郭涵羚 對此,建商普遍的看法有兩大可行方案,一是像案量最大的台北市政府,每年都有上百件的都更申請案,卻連足夠的行政人員都不足,應該先想辦法補足基層人力缺口。 二是化繁為簡,都更審議的重點應該放在容積獎勵多寡,至於建築設計、結構安全,則可以考慮外包給建築師公會、結構技師公會等專業機構代勞。此外,花敬群則認為,從危老經驗來看,都更審查想要加速,最好是彙整成可正面表列,例如符合哪些指標就能給多少容積的通案標準,簡化審議,就能省去每案重新審查、找新標準的時間浪費。 再看危老,則有重老輕危、補丁城市,以及單一產權地主假都更、假危老重建賺容積獎勵等三大爭議問題。 重老輕危,指的是危老案目前照顧到的是老舊住宅,對於輻射屋、地震受災宅等的幫助都還相對有限,未來必須對症下藥做出調整,才能幫到更多有重建迫切性的民眾。 補丁城市,就如同上述小基地的重建案不斷出現,雖是解決釘子戶問題,卻會使得大面積的完整街廓重建變得更加困難,相當可惜。對此,花敬群認為,可考慮設定最小面積來改善。 至於單一產權地主的假都更、危老賺容積爭議,一位中部建商董座就向商周痛批指出,中南部危老案有很大比例都是單一產權地主,說穿了,根本沒有整合難度,就是買來賺容積獎勵的。對此,多數專家認為,這類問題應該採取一定比例的公益設施捐贈回饋條款,來加以平衡。 這些是都更大加速的新挑戰,但最難之處不在於房子或土地,而是處理人,台灣想要走出一條兼顧公私利益的道路,關鍵在於記取每次失敗的經驗心得,並藉由一次次的社會學習過程,更有效管控好人性貪婪,才有機會成功。 ... 2024.10.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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